踏上雙語教育的艱辛旅程

週末，我應邀擔任中文學校朗讀比賽的裁判。

能夠擔任裁判並不是因為我有多厲害多專業，最主要還是因為 Delaware 地區的台灣人不多，和我一樣在台灣受過大學教育才來美國的家長們，大多數都已被中文學校聘為老師或行政人員，尚未被學校網羅的我自然成為還算適任裁判的少數幾人之一。當然，我本身對於這些 ABC 小朋友們的朗讀和演講程度也很好奇，所以校長一問，我馬上就義不容辭的答應了。

Delaware 中文學校的課程分為 A track 和 B track，A track 是設計給家裡以中文為主要語言的小朋友們，而 B track 則是設計給家裡不講中文的孩子，這些孩子多半出身雙語家庭 (爸爸媽媽只有其中一人是台灣人)，也有少數幾位是雙親都不講中文，例如美國父母領養的中國小孩，或是單純只是想讓孩子學習某種第二語言的美國家庭。

當初送小肉包和弟弟上中文學校時，對於該替他們倆報名 A track 還是 B track 考慮了一陣子 ，最後決定給弟弟報名 pre-K A (目前正在教三十七個注音符號)，但是給哥哥報名了 1B (以拼音為主，目前教簡單的國字)。因為 Delaware Chinese school 學生人數不足，所以今年沒有開 K 的班級，要不然我其實是比較想送哥哥去 K 年級的 A track。我當然也可以選擇把兩兄弟都放在 pre-K A，兩個人都從注音符號從頭學起，可是又怕把兩人放在同一班會過度擾亂班上秩序，pre-K A 送不得，送 1A 又怕跟不上程度，只好送哥哥去 1B，免得他挫折感太重，對中文失去興趣。

本週末舉行的是 B track 的朗讀比賽，原本共有九位小朋友報名，比賽時卻有兩位臨時決定不出席，感覺有點冷清。因為是 B track 的小朋友，講起中文充滿濃濃的外國腔，有一、兩位同學甚至腔調重到我根本聽不出來他們講的是甚麼故事。然而雖然整場比賽下來一整個怪腔怪調，大部分參賽的同學卻都自信滿滿，有兩位小女生還以豐富的肢體動作邊講邊演，態度非常認真。我發現這幾位參賽的同學們有個共同點，就是他們的家長們都很熱情的出席比賽，在台下興奮的像個追星的小歌迷一樣，於孩子上台前後給予最熱烈的掌聲。比賽結束後，無論有沒有得名，家長們馬上跑到自己孩子身邊，或是讚許的摸摸頭，或是緊緊的擁抱，對於自己孩子的表現感到莫名的驕傲。家長把中文學校當一回事，孩子自然感受得到，也才會把中文學校當一回事。如果家長只把中文學校當補習班，期待老師把孩子在家裡沒學好的中文給補強，那恐怕家長老師和孩子三方都要失望了。

自從小肉包一年多前開始上慈濟中文學校以來，我深深感覺到在全英語環境下要堅持中文教育有多麼不容易，怎麼樣讓孩子持續對中文保持興趣，而又不讓每週一次的中文學校變成壓力，中間確實需要巧妙的拿捏。我對兩兄弟中文程度上的要求不多，只希望他們在高中畢業之前能夠一直有機會接觸中文，不排斥中文，能用簡單的口語與我及親戚們對答，對中華文化及節慶習俗有初步的了解，我就很開心了。乍聽之下要求不高，但是對我而言，讓兩兄弟學中文可不比學習其他語言或才藝，並不是學不好或是不想學就可以隨便放棄的。再怎麼說，他們也還是台灣人的後代，我希望我的堅持能給兩兄弟打下一定的基礎，將來上了大學後如果想要繼續進修中文，也不致於從零開始。即使這樣的堅持表示我也得有一定程度的付出 (因為不懂中文的阿里爸爸可沒辦法分擔這個任務)，但這就是選擇踏上雙語教育的艱辛旅程所該做的犧牲。

今天的朗讀比賽還有一個小小的插曲: 第一位上台的是一位可愛的二年級小女生高真愛，她穿了一套淺藍色的改良式旗袍，頭髮紮得好別致，感覺得出來是媽媽替她精心準備的造型。個頭嬌小的高真愛上台後，先是口齒清晰、從容不迫的說了:「老師同學大家好，我的名字是高真愛，我今天要朗讀的題目是小星星....」 然後嘴角卻慢慢開始下垂，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接著竟啜泣了起來。這個可憐的小女孩就這樣在台上站了將近一分鐘，老師上前問她要不要放棄，她卻一邊吸鼻子，一邊勇敢的說還要再試一次。第二次上台時她還是緊張的哭了，不過後來媽媽上台鼓勵她，她最後也順利的把小星星唸完。我想到自己小學低年級的時候，也曾經很害怕在全班同學面前唸課文，每次被老師叫到名字總是緊張得不得了，彷彿也曾經哭過，看到台上的高真愛讓我想起三十年前的自己，一時湧上的情緒竟害我眼角也濕潤了起來。比賽結束後，我走到高真愛的身邊摸摸她的頭，告訴她表現得很棒，應該要替自己覺得很驕傲。我不知道以她的中文程度聽不聽得懂 「驕傲」 這個詞，然而潛意識裡，我或許只是想說給三十年前的自己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