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不了檯面的豬肉 (新增費城美食地圖)

交往之初，阿里就跟我表明了他不吃豬肉。

戀到昏頭的時候自然沒有心思去細想這件事對我往後的人生會有甚麼樣的影響。當時只是暗自替阿里感到可惜，如果有機會帶他去台灣玩，他就只能望著夜市裡的米粉湯、卦包、豬血糕、大腸包香腸等美食而興嘆了。幸好他只是自己不吃，並沒有規定我不能吃，當時我還由衷的認為自己幸運地遇到了一個非常民主的男人。

但是台灣美食裡豬肉何其多，有些料理雖然沒有肉眼可見的大塊豬肉，卻在不經意之處隱藏了豬絞肉、豬油、甚至豬骨熬成的大骨湯。漸漸地，只要是家庭聚會中有阿里在場，我和家人便開始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好幾次我們去親戚家作客，一直要到阿里踏進親戚家門後，掌廚的親戚才想起餐桌上完全沒有 「無豬」 的料理，只好臨時衝去超市買牛肉回來給阿里加菜，否則阿里當天就只有吃素的分了。

身為異鄉的游子，我和弟弟妹妹們當然也不時懷念著道地的家鄉味。幸好我有一位很會做菜的老媽，每當來我們家小住時，她總會不辭辛勞的替我們做些費時費工的小吃，例如油飯、碗粿、粽子等等。和阿里結婚之後，老媽每次做小吃總得做兩份，一份是 「有豬」 的正常版，一份是 「無豬」 的阿里版。明知道油飯碗粿裡得放豬肉才好吃，但是為了能讓阿里嚐到這些美食，只能改用雞肉或完全不放肉。有時我不小心吃到阿里版的粽子，即使只是少了一塊豬肉，味道卻差了許多，肉粽裡那一小塊肥滋滋，香噴噴的豬肉真的是少不得的精華啊!

除了豬肉和豬肉製品以外，阿里對於大部分的內臟和 「血」 也都敬謝不敏。一回我和弟弟妹妹表弟堂妹等相約到曼哈頓吃麻辣火鍋，麻辣火鍋當然要放鴨血才好吃，當時我們大家都還不知道阿里沒吃過血，所以理所當然的就點了一大盤鴨血。話說阿里對於火鍋這個 「愛吃甚麼就煮甚麼」 的概念非常喜愛，井底之蛙的他一心覺得火鍋是中華料理裡面最極致的表現，再加上他又很愛吃辣，帶他去吃麻辣火鍋簡直就像帶他去天堂一樣，所以當天一坐定，他就像個大孩子一樣猛撈猛夾，一瞬間就吃掉了好幾塊鴨血。他嘴裡嚼啊嚼，一邊轉頭問到: 「這豆腐怎麼是紅色的? 而且口感和以前吃過的豆腐不太一樣耶?」

表弟完全沒有細想就直接回答: 「那不是豆腐啦! 那是鴨血，很好吃吧!」

「鴨血? 你是說.....b.l.o.o.d......?」 阿里瞬間停止咀嚼。

接著只見某龐然大物倏地從座位上衝向廁所，很久很久後才又再回來和我們坐，而且回來之後一句話也不吭，也沒再見他動過筷子。

回家的路上我問他: 「晚上有吃飽嗎? 後來都沒見你再吃東西了。」

阿里臉色發白，似乎只要想到那塊紅紅的鴨血就讓他反胃，「你們怎麼會喜歡吃這麼噁心的東西? 血不是動物體內最髒的部分嗎? 你們在那鍋火鍋裡面煮了血，我怎麼還敢吃鍋裡面的其他東西?」

從此之後，除了豬肉以外，豬血鴨血也成了家庭聚會裡的禁食物。

我們家是四口小家庭，小朋友們目前食量還小，所以每餐飯我其實都煮差不多三人份。雖然阿里沒有禁止我和孩子們吃豬肉，但是煮婦做菜就是希望全家都捧場，偶爾炒盤豬肉，到頭來只有我一個人在吃 (孩子們吃兩三口就飽了)，實在有點沒勁，所以漸漸地我在家也就不做豬肉料理了。老爸老媽來住的時候，我們會趁阿里去紐約開會見客戶時密謀一頓豬肉大餐，排骨湯、炒肉絲、豬肉水餃等通通上桌，三個人背著阿里偷吃豬肉，感覺豬肉比平時更香甜了。

就這樣偷偷摸摸吃豬肉過了好幾年，直到某一次阿里的兄弟姊妹來紐約玩，吵著要吃中華料理。我心裡盤算著哪家餐廳適合這麼一大群人，阿里提議不如帶去吃飲茶吧! 好主意，茶點放在推車上，他們可以親眼看到食物長甚麼樣子，也省得我在旁邊解釋半天，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驅車前往曼哈頓中國城裡最熱鬧的那家飲茶酒樓。

這群黎巴嫩籍和美國籍 (西湘伯父的孩子們) 親戚恐怕一輩子沒吃過道地的中華料理，腦子裡對中華料理的印象不外乎是糖醋排骨、左宗雞等廉價中餐館專門用來騙老外的招牌菜，大家一踏進港式飲茶酒樓，對於來來往往的推車和各式各樣的小點無不讚嘆不已，幾乎每一道菜都想叫來嚐一嚐。但是港式飲茶裡面同樣是豬肉無所不在，燒賣、蒸餃、蘿蔔糕、小籠包等幾乎每樣都暗藏豬肉，我只能點些鳳爪、花素蒸餃、燙青菜等等，選擇少之又少。親戚們眼看推車來了又走，我卻甚麼菜也沒叫，西湘伯父的大兒子 Alex 忍不住問道: 「為什麼剛剛那台推車上面的菜你都不點來吃呢?」

我回答: 「剛剛那台車上的菜全部都有豬肉在裡面，所以不能點。」

「豬肉?」 凱西伯母疑惑地問道: 「為什麼豬肉不能吃?」

「咦? 阿里跟我說他不吃豬肉，所以我以為你們大家都不吃豬肉，難道不是這樣嗎?」

西湘伯父說: 「誰說我們不吃豬肉? 小時候我媽都做培根蛋和火腿蛋給我們做早餐，阿里也都吃那些長大的啊!」

我的腦中頓時轟的一聲，原本以為阿里不吃豬肉是因為宗教因素，因而在日常生活中不斷的配合他，現在竟然發現根本不是這回事，這好像你在公車上遇到疑似孕婦的婦人，起身讓了座位給她後，才發現她只是肥胖導至小腹過大，煞時有一股受騙上當的感覺。

親戚們離開後，我問阿里究竟為何拒吃豬肉，他的理由是 「豬很髒」。

這根本一點科學根據也沒有! 黎巴嫩有道著名料理，把全生的牛絞肉加入調味料擰成肉丸子，然後淋上橄欖油直接拿來吃，我就不相信高溫烹煮過的豬肉，攜帶的細菌會比生食牛肉還多，這不知何時造成的偏見，竟然害我喪失了許多享用豬肉的機會!

不過人老了總是很固執，即使我使出三寸不爛之舌，找遍科學文獻說明 「豬不髒」，他還是不願吃豬肉。

算了，想吃豬肉的時候就找幾個姊妹淘一起上餐館大快朵頤吧! 反正阿里也不懂得中華美食的精髓，跟他出去吃飯一點也不過癮，我決定今天拋夫棄子，下午就和同為孕婦的姊妹淘 Chii 一起去費城來個美食大冒險囉!

【註一】
我不知道阿里的家人為何從小就有在吃豬肉，但是大部分的回教徒禁食豬肉倒是真的，理由很簡單 - 因為真主阿拉指示不准吃豬肉! 至於阿拉為何不讓大家吃豬肉，版本倒是有很多，有人說是因為豬肉裡並不含對人體有用的養分，有人說是因為豬隻會吃其他動物甚至同種相殘 (不像牛、羊等是溫和的草食性)，而阿里的答案仍舊是 「因為豬很髒」。

我在黎巴嫩的市場裡逛了好幾次，肉販前只見過整頭倒掛著、已被開腸剖肚的牛羊，卻從來沒見過豬隻。依我推測，西湘伯父雖然號稱他們從小吃豬肉，恐怕也只是吃些香腸、培根、火腿等豬肉加工物，因為新鮮豬肉根本就買不到啊!

【註二】
和 Chii 及另一位朋友一起在費城的中國城闖蕩了一個下午，以下是我們的美食冒險日記:

峨嵋山莊: 我們在這裡享用了鴛鴦火鍋，湯頭還不錯但是有點鹹，食材比起紐約種類少了很多，價格也較貴，服務態度倒是很親切，服務生不時會過來替我們加湯加水。費城中國城裡賣火鍋的店家不多，想吃火鍋的話，峨嵋山莊是還可以的選擇。

杏花村: 大戰火鍋兩小時候，我們接著到杏花村去享用甜品。我點了傳統花生豆花，豆花口感很棒很傳統，花生也煮得很軟，還可以加薑湯 (雖然薑的味道不夠濃)。友人點了西米露來吃，據說也很不錯。店面很小，大部分的客人都選擇外帶，有賣豆漿、飯糰、蘿蔔糕、各式粽子等等，還有台式炒米粉喔!

茶道: 今年七月才剛開張的珍珠奶茶專賣店，位於 10th street and Cherry street 轉角處，感覺很像紐約的功夫茶。下午四點左右，茶館裡座無虛席，大部分都是年輕人。我點了 「火龍撞奶」，有紅豆、粉圓、仙草凍，加入鮮奶超級好喝，強烈推薦!

一整個下午又吃又喝又買的，兩個孕婦好過癮! 我和兩位友人決定以後每個月都來一次費城美食冒險，下次探索了不同的餐廳，再跟大家報告!

【註三】
豬公的照片是今年五月公司同事辦活動時訂的午餐。當天看到這隻花枝招展的豬公，老實說我嚇了一大跳，因為同事大多是美國人，搞不好一輩子沒看過豬走路，現在一下子要大家吃下這隻有頭有尾的豬，我想大部分的同事一定感覺非常倒胃。

對在台灣出生長大的我來講，宴席上出現整隻豬並不稀奇，搞笑的是外送人員竟然還費心把豬公打扮得這麼騷包，問題是豬肉料理得其差無比，豬皮好像橡皮一樣嚼不爛，一點也不脆，豬肉則又乾又老還帶點騷味，最後幾乎是沒人捧場，一隻豬孤零零地趴在桌上趴到活動結束。所以說，人還是不能虛有其表，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是行不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