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自由的那一天

在辦公室的茶水間倒茶時，我隱隱感覺身後有一龐然大物逐漸靠近。

猛一回頭，發現有位外國人一臉嚴肅地站在我身後。他雖然有一頭捲捲的金髮和一對深邃的藍眼睛，但是因為體型壯碩，臉看起來又很老成，在職場上還是菜鳥的我不禁趕緊低下頭，打算速速告退。

「哈囉，你是新來的吧? 我沒在辦公室見過你。」外國人開口喊住我。

「嗯.....」我小聲簡答。

「你是中國人吧? 我剛剛從印度出差回來，順便繞到北京玩了幾天，你家鄉在哪裡?」外國人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一些，開始閒話家常。

「我....我是台灣人。」要是在平時，我一定會大費周章的向對方解釋台灣人和中國人的不同，不過在沒有弄清楚對方底細之前，我決定少開口為妙。於是一邊敷衍著回答，一邊想著該怎麼結束這場對話。

「啊，我知道台灣和中國之間的敏感關係，真對不起囉!」外國人不好意思的搔搔頭，露出一抹俏皮的笑容。

呵，這個人還滿有概念的嘛。我也回報他一個微笑。

「對了，我在北京玩的時候去逛了一家賣茶葉的店，老闆跟我說，像我們這種工作，整天要盯著螢幕看，眼睛很容易疲勞，這時候只要泡杯熱茶，把眼睛對準茶杯口，用茶的蒸氣薰一薰眼睛，就可以減輕疲勞，對眼睛的健康很有幫助喔!」外國人一邊說，一邊拿著茶杯瞪大眼睛示範起來，滑稽的樣子讓我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原來這位看起來很老成的大叔，其實還挺幽默的!

聽同事說，大叔是從沙漠裡來的阿拉伯人，回到他的家鄉是上街會騎駱駝、出門會拿彎刀的那種。從沒見過阿拉伯人的我，腦中對阿拉伯人有著一種刻板印象，而皮膚很白，頭髮金黃的大叔卻怎麼看也不像。漸漸熟稔之後，我們互開玩笑的次數愈來愈多，我對他也慢慢產生好感。有一回，我的大學同學李承育 (現在是台灣知名的薩克斯風演奏家 ) 帶著懷孕的老婆來紐約玩，借住在我租賃的公寓，某天晚上問我要不要和他們一起去林肯中心的廣場聽現場爵士演奏。我對爵士樂一竅不通，不過靈機一動想到可以藉機約外國大叔一起出來，於是滿心歡喜的跟承育夫婦約好在林肯中心見面。

那天是暑氣逼人的八月天，我和外國大叔下了班後直奔林肯中心，聽了一整晚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露天音樂會。就在那天晚上，我知道大叔對我也有好感，因為音樂會結束散場時，和我不同路的大叔堅持要送我去搭地鐵。紐約的地鐵站沒有冷氣，穿著整套西裝長褲的胖大叔在擁擠的地鐵站裡，額頭和鼻尖不停的滴汗，外套下的襯衫想必已經濕透。然而不管再怎麼不舒服，大叔的臉上還是堆滿笑容，我記得當時看著他胖胖的臉頰和白白的牙齒，心裡想著: 「彌勒佛如果是外國人，大概就是長這個樣子吧~~」(題外話: 彌勒佛到底是哪一國人呢? 釋迦摩尼是印度人，那彌勒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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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入睡前，阿里突然冷不防冒出一句: 「明天是我們認識九周年紀念喔!」

「你是說從我們第一次去林肯中心約會算來九周年嗎?」我心虛的問，因為我根本不記得那場露天音樂會是甚麼時候，沒想到老頭的記憶力還不賴。

「不是啦，不是第一次約會那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阿里澄清。

「騙人的吧? 你是說我第一次在花旗銀行的茶水間遇到你的那天?」我露出一付不可置信的表情。「那天又不是甚麼特別的日子，而且第一次見面時，你也還不知道以後竟然會和我共組家庭，我才不相信你真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日子呢!」

「怎麼會不記得?」臭老頭嘆了一口氣，幽幽的說: 「那可是我失去自由的那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