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 「麥迪遜之橋」

第一次進電影院看麥迪遜之橋，那年，我還是青春無敵的大學生。

電影又緩慢又冗長，我看到一半竟然睡著了。散場後，同行的死黨問我感想如何，因為事前已經知道這部片受到各大影評人強力推薦，為了不讓死黨覺得我水準太低，只好支支吾吾的以 「好好看喔!」、「Meryl Streep 好會演喔!」 等不著邊際的讚美語來搪塞。

其實，當年的我對這部電影一點共鳴也沒有。被困在愛荷華州鄉間的婦人，為了先生和子女放棄自己一生的夢想，與我何干?

昨晚，電視上又重播麥迪遜之橋。孩子們都睡了，我和阿里於是並肩坐著，將它從頭到尾又欣賞了一遍。這十七年來，我的角色由青春大學生變成上班族，再變成人妻與人母，這中間的歷練，讓我十七年後再看同一部電影時，感觸良多。

許多年前阿里跟我說他決定自行創業，我其實掙扎了好久。答應他，家裡的經濟重擔一下子全壓在我身上，怕自己喘不過氣；不答應他，又怕他日後埋怨我不支持他的夢想，害他一輩子遺憾。考量了許久，我們達成協議給他兩年的時間，兩年後若成果不如預期，他就得放下屠刀、回頭是岸，乖乖回來當人家的雇員，從此不得再發牢騷。

兩年很快過去，因為遇上全球經濟不景氣，自己做老闆並不如當初想像的那麼容易。他牽牽拖拖的找了一堆藉口，又很厚臉皮的向我開口再要兩年，還非常用力的拍胸脯保證這次一定會成功。好在他只跟我要時間，沒跟我要錢投資 (他做的是幾乎無本的生意)，反正我賺的錢勉強也還夠養活一家四口，為了成全他的夢想，我又妥協了。

我問他: 「我無怨無悔的支持你追求你的夢想，那誰來成全我的夢想? 我也是有夢的人啊!」

阿里說: 「等我生意成功賺大錢，到時候就輪到我支持你去尋夢了。」

我又問: 「請問我今生可等得到那個時候?」

阿里說: 「甚麼話? 我再過幾個月就要去找 venture capitalist 集資，你就不能對你老公有點信心嗎?」

電影演到 Meryl Streep 年老時，在床邊餵他即將死去的先生服藥。先生對她說 (我無法一字不漏的記下來，但大意如下):「我知道你有夢想，而我很抱歉今生無法讓你完成你的夢想，但是我真的很愛你。」

Meryl Streep 輕撫著先生，一句話也沒說。

她已經奉獻了她的一生，再說甚麼也是多餘。

我看著身旁的阿里，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悲傷的感覺。當我倆年老的時候，會不會也出現同樣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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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看電影的口味很重，類似麥迪遜之橋這種類型的電影，他通常都不太願意陪我一起看。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昨晚他竟然非常清醒的陪我看到半夜一點，中間既沒打瞌睡也沒打呼。

看他如此專注認真，我猜想這部電影或許也觸動了他心底的甚麼。電影結束後，我要他和我分享一下他的心情。

「你知道嗎，」 阿里非常認真的雙眼凝視著我，「Clint Eastwood 六十五歲高齡都還可以把妹，一比之下我真的還算是相當年輕有為，我覺得你從現在開始最好把我看緊一點。」 說完還語重心長的在我肩頭拍了兩下。

「噗哧~」 (這麼嚴肅的電影還讓我笑場，這等功力也只有我家阿里才辦得到。歐里桑也不照照鏡子，人家 Clint Eastwood 六十五歲高齡還一身精實的肌肉，在院子裡洗澡那一幕看得我臉紅心跳的，阿里爸爸不到四十五歲卻一身肥肉，幾個月前還被誤認為 senior citizen，現在竟然大言不慚的叫我要把他看緊一點?)

阿里瞪了我一眼，「是怎樣，有甚麼意見嗎?」

「沒啦，剛剛鼻子癢不小心打了個噴嚏。」 自家男人的面子還是加減顧一下。唉~ 這也是身為人妻所該做的犧牲吧.....